電影賞析

雨季不再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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鏡中的他人

鏡子與窗,常用來形容電影的功能。電影如鏡子,反射、看見創作者的意圖和態度。電影如窗戶,讓我們看見(局部的)現實世界。在下面這個段落,阿提對著鏡子/窗戶,預演、練習開槍,他先看見自己,再看見「敵人」,隨後敵人消失。電影安排角色一系列的舉動,並巧妙地運用外在空間和物件,描繪了在想像與現實之間、在自我與他人之間拉鋸的內在活動,而邀請觀眾如臨現場,同時又彷彿帶有一定距離,做出自己的評斷。
 
片中阿提並不缺為父報仇的機會。但他似乎總是在行動前僵住,無法下手。最初幾次看到納薩拉時,他甚至沒有把槍從口袋中拿出來。影片中,當他在鏡子前,重複著想要表現的威脅手勢,出現了一個行動的黃金時刻。這個段落只用一個長鏡頭來拍,是他最接近目標的一次(除了影片的最後一場戲外)謀殺嘗試。照理說,沒有什麼可以阻撓他,連納薩拉的凝視都阻擋不了。
 
這個鏡頭一開始,我們看到阿提以對抗的姿態,對著自己的鏡像:表現出眼神與動作之間的完美一致,挑釁與堅決在這意念中結合起來。這時,謀殺僅只是種影像投射而已。是一個他心中的影像,但也是一個電影的影像:這個姿態讓我們想起史柯西斯(Martin Scorsese)的《計程車司機》(Taxi Driver, 1976)裡一個著名的場景:勞勃狄尼諾對著鏡子練習著掏槍裝硬漢。這也展現了演員為了進入角色的反覆練習。阿提的這種練習需求,除了來自於先前遭遇的挫折,也是青少年妄想成人而對男子氣概抱有的幻想。面對著自己的鏡像—一個昏暗到他樣子都快消逝的影像—,阿提這位執法者顯出了軟弱的跡象,如同先前幾場戲所示:他用手擦了擦出汗的前額,眼神低垂。這時他是否突然想起身處於槍口的感覺?這個鏡像手法讓我們想起了在電影一開始,他自己被士兵用槍指著的那場戲。
 
當阿提看起來像洩了氣時,畫外的聲音讓他抬起頭來。攝影機跟隨著他動作,朝向這個尚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,當男孩以側身在ㄧ面補過的牆前停下時,攝影機運動也停住。這一刻,我們看到他的眼神再度嚴厲起來,像被現實跡象呼喚起(祖父授命的)任務。阿提向前走了幾步,攝影機跟著他,在他肩後調整角度以配合他的視角:納薩拉出現在景深中的框架開口。這個取景框架取代了鏡子,不僅僅讓他去想像行動,並且使其立即有實現的可能。學徒(演員?)即可享用謀殺師傅的計畫被端到了(電影的)台前。他尖銳直視的眼神宛如子彈射擊軌跡,在此,想法、動作與他的目標物完美地相互配合。但再一次,阿提的手顫抖著。相反於子彈穿透的運動,一個遲疑的運動開展:攝影機轉動,讓納薩拉在我們的視線中消失,鏡頭猶疑在阿提的臉龐與其顫抖的手之間。無法繼續直視,阿提往目標物的反方向轉過頭去,閉上眼睛。此處的遲疑,如同眼與手幾近決裂,而他無法銜接自己的情感與動作。這個攝影機運動的一開始就展現了一個並非無關緊要的細節,直至此刻才引起注意:掛在門上的半透明窗簾。我們所以為由院子裡傳來的,有點刺眼的白色光芒,是由這幾近透明的布料所創造出來的視覺效果。它在微風中的輕輕顫動(院子裡的床單也被撩起)細膩地點出這懸置一刻的焦躁,看似撩起了少年的遲疑姿態。這層薄膜像道屏幕介入了殺手與其目標之間(屏幕還包括了阿提身後的土牆與空盪鏡面),巧妙地給予阿提眼見的納薩拉一個新的向度,像殺父仇人的影像只是阿提的另一個投射。當阿提抬起眼,發現他的目標消失,如魔術般消失了。在這短暫的遲疑中,麵包師傅就消失於畫外,像是原來只有一個存在於心中的影像,全取決於阿提的凝視。這是幻想的後果?阿提到了透明銀幕的另外一邊,離開了投影的一端,而最終象徵地設身處於他者的位置。





 
世界俯拾即是
阿提在麵包店櫃檯觀察著路上的動態,聽著廣播。他背對著攝影機,佔據著前景,像個待在黑暗中看向銀幕的觀眾。他的視線中出現了一位年輕女子,頭上平衡地頂著一籃芒果。每當她想撿起掉落的水果,卻總又弄掉更多:麵包店的學徒正觀賞著這部滑稽電影。他走出陰影去幫她,而加入了這個陽光下笑鬧劇碼。接近右文的分析,因為鏡頭裡對比的構圖與幾何強化了邊界的意象,使這個穿越的動作更具高度的象徵含意。堆在台上的麵包呼應了沿牆邊堆放的磚塊。這個視覺上的相呼應,讓麵包類似於這個世界裡小小的基石,而櫃檯成了微縮與內在的世界,裡頭迴響著更為殘酷的現實觀:宣告赦免令而招致戲劇性的復仇任務的廣播,現正談著沙漠化現象。離開了他的觀察哨站,阿提用較輕鬆的方式(喜劇式),也較為認真親切的方式參與世界,好似卸下了任務的沈重,不再盲目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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